以前乡镇村里做红白事、开业等时,常会请一些歌舞班子来表演,这些人风尘仆仆地坐着改装的小厢货车来,带着服装道具,白天晚上的要给主家奉献几十个节目。
主力节目大部分是女人。
三点式,露脐装,亮片,薄纱,塑料皮衣,防水台巨厚的高跟鞋,膝盖背后折出深褶子的大腿靴。
主打是歌舞,电音激荡,主力使劲跳,副手懒扯扯地跳,唱金曲,郎情妾意,父老乡亲,大家甩头甩成螺旋桨。
也有难度不小的节目。钢管舞,一字马,弯折身体从裤裆下探头看自己屁股,连翻十几个筋斗。假设主家出的钱多,可能还会安排人妖走秀,戏服斑斓多姿,只是人妖多是假扮的。
小的时候我在村里见过很多场这样的演出。
披头散发的比基尼女人上一刻还在唱飞向隔壁男人的床,娶了婆娘忘了老娘,下一刻就头戴翎子,身后插旗,穿红女靠,扮穆桂英挂帅。
戏剧行头已经脏旧,里头还是那身缀了假珍珠的比基尼,底下布料少了半截,走步时露出白花花的腿杆子。
演员就那几个,转场得抓紧。观众也没几个正经来听戏的,无非就是图一个热闹劲...
后来,我离开村子,也很少再能看见这种乡村大舞台了,但在短视频里刷着刷着又跟这些久别重逢了。也跟青年的我重逢了。那个我混在村子里的父老乡亲当中,嗑着瓜子,面露不屑。
这种不屑消逝于一次我绕到后台,看见穿着比基尼的“穆桂英”睡在敞开的空木箱中。她困极了。旁边不晓得是不是她的小孩。那个看起来两三岁的娃儿在一个更小的箱子里,底下垫着毛毯和枕头,她已经醒了,但没发出声音,在玩自己的手指甲。幕布的那边音响震天。
这一幕给我的内心不小的撞击。肩负家庭,靠辛勤表演吃饭,其实不丢人。
荤素油烟味大的表演,下里巴人爱吃的“快餐”,就得有人提供这些乡村的文化需求。你可以说它“低俗”,它确实又Low又俗,但是不应该因此否定它存在的价值,歧视做这一行的人;毕竟广大农村的“呛人”油烟味不是高楼大厦的“何不食肉糜”能够理解的。
现在隔着屏幕,看到好多个穆桂英,她们自如又潇洒地奔着生活,最后那一位,分明是只白天鹅。
我给这些短视频点赞,像在弥补多年前没给出去的掌声。
玩儿出花了都